交子虚拟货币

前面我们讲了，最初由成都私商发行的“私交子”，后来因为发生挤兑风潮被官府给取缔了。直到天圣元年（1023）4月，薛田出任益州知府之后，他经过调研报请朝廷同意，决定将此前民间的交子铺，收归官府管理，由政府负责发行“官交子”。

这样不仅恢复了被废弃的交子，使得世界上最早出现的纸币死而复生，而且还开创了由国家发行法定纸币的先河。因此，我们可以说薛田是国家法定纸币的创始人，对我国纸币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薛田为了保证“官交子”能够正常流通，曾经采取了许多强制性的办法。如设定界分、限制发行额、留存准备金等等。但是，即便如此，后来因为军事的需要，以及统治者的贪婪本性，交子仍然没有能够逃脱通货膨胀直至最终崩溃的命运。

下面就给大家说说“交子”是怎样一步步地走向崩溃的。

这首先要从北宋当时所面临的外来军事威胁说起。

北宋面临的军事威胁最初主要是来自北方契丹人建立的辽国，后来是西北方面党项人建立的夏国。宋真宗时期，虽然通过签订“澶渊之盟”以每年向辽输送财物的方式，换取了北部边境的相对平静。但是在西北方面却又面临着西夏的崛起。

为了应对西夏的军事压力，宋仁宗不得不派出朝廷里最能干的韩琦、范仲淹率领近百万人的庞大兵团，长期驻守在西北的陕西、甘肃一带，防御西夏的进攻。大家耳熟能详的范仲淹那首著名的《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反映的就是他当年驻军西北，抗击西夏的边塞生活。

西北地区因为驻有大量的军队，后勤供应就成为了朝廷的一大难题。依照此前对辽战争的经验，宋朝还想继续借用商人的力量向西北驻军运送粮草，用格外从优的价格偿付商人，以便他们能够积极响应，既为朝廷分忧，又能有利可图。可是因为西北地区非常贫瘠，一方面是商人将粮草运到后，几乎没有什么货物可以采购；另一方面是当地的钱币不足，朝廷也不能就地用货币支付商人。于是，手头拮据的朝廷就打起了纸币的主意。

因为到西北经商的商人大多都是从蜀地来的，于是，朝廷就向益州（成都）交子务“借”交子支付商人的粮草，让商人拿着支付的交子回成都去兑现。因为益州并没有得到朝廷专项拨付的用于兑现这批交子的钱币，所以朝廷发给商人的交子都是空头的纸币。这种纸币在蜀地虽然可以兑现流通，可是这实际上是一种超额的发行。

更关键的是朝廷尝到一次甜头之后，其贪婪的本性就暴露了，他们会更加变本加厉地用不断增发交子的办法，来解决财政上的亏空，以满足他们的私欲。这样一来，交子就由可兑换的纸币，变成了由财政发行的、不可兑换的纸币了。

交子改为以财政发行为主大概是在熙宁时期，这说明交子已经成为财政的支出手段，开始超额发行，并界流通，于是交子的购买力开始降低。这样交子就由可兑换纸币变为了国家强制流通的不兑换纸币。

徽宗时期更是将交子作为增加财政收入的重要手段，交子贬值幅度高达90%以上，已形同废纸。到了大观三年（1109），朝廷宣布已经发行的交子全部作废，被新发行的“钱引”取代。至此，流通了近85年的交子，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崩溃的命运。

给大家谈了半天的交子，哪交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下面就给大家说说交子的形制。

很遗憾，至今还没有发现交子的实物。虽然四川政府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曾经向全国发文征集过交子实物，但是，最终也没有结果。这是因为交子在北宋并不是正式的货币，即便是在四川，标准的货币也是铁钱，交子只是铁钱的兑换券。所以人们最多把交子用于临时流通，而绝不会把它作为财富贮藏，更不会用它去殉葬。何况交子是纸质的，在雨水较多，气候潮湿的四川盆地，也不可能长期保存下来。

虽然实物的交子始终没有被发现，但是，好在宋代文献中对交子有所记载。在《宋朝事实》这本记载宋代典章制度的书中，对16户富商发行的交子作了一些描述，说各家是“用同一色纸印造，印文用屋木人物、铺户押字，各自隐密题号，朱墨间错，以为私记”。这很有助于我们对交子做一个大概的认识。

根据《宋朝事实》书中的记载，我们知道，交子上面印有人物、房屋树木之类的图案，以及各家铺户的隐密记号。这些图案有的是用黑色印刷，有的是用红色印记。这样设计的目的，决不仅仅是为了好看，也不单纯是为了结算，更重要的应该是为了防伪。另外，“朱墨间错”说明交子还是我国彩色印刷的滥觞。

因为，交子不仅是我国最早的纸币，也是世界上最早发明使用的纸币。自然也引起了各国学者的关注。在上个世纪的三十年代初，在古董商中间曾经出现了一块铜版，后来流入日本，至今下落不明。但是，因为它的拓图被日本的钱币学家奥平昌洪，收录进了《东亚钱志》一书中，因此在社会上流传很广、影响很大，甚至经常被很多人误作为宋代交子的图案而引用。

为了纠正并澄清社会上很多人的错误认识，最后再给大家说说这块铜板，并指出其错误所在，以免继续在社会上以讹传讹。

北宋时期的小钞版拓片

这块铜版呈竖长条，上面的图案分为三部分：最上部画了10枚铜钱的图案；最下部也是一幅画，画着一座粮仓，有人正在搬运粮袋；中间则印有一段文字，共有29个汉字，竖排为七行。具体是：“除四川外许于诸路州县公私从便主管并同见钱七百七十陌流转行使”。

因为一开始就明确说明流通地区是“除四川外”，这就可以肯定它就不是交子！因为交子可以在四川流通。又因为金国没有占领四川，金代的铜钱是以八十为陌，显然它也不是金代的；而元朝不用铜钱，行政大区为行省，而且全国的纸币都是统一的，很明显它更不可能是元朝的。因此，这块钞版只可能是宋代的。它虽然不是交子，但是，却大致反映了那个时期纸币的式样。

交子作为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产生于北宋初年的四川绝不是偶然的。一方面这是当地发达的造纸、印刷技术与现实的货币需求之间相互结合的产物，缺一不可；另一方面它也是勤劳智慧的四川人民富有创新精神的体现，可以被视为是我国古代又一项伟大的发明，或者可以称为是第五大发明！

如此富有创意的一项新生事物，在专制政体之下，为什么没有顺势成为促进商贸发展的交易工具，最后却沦为了统治者贪婪的敛财工具，而成为王朝灭亡的助推器。这一幕在此后的南宋、金、元，甚至是近代一再上演，值得我们认真地反思！

《三千年来谁铸币》

王永生 著

中信出版集团

王永生简历：

1966年9月出生，副研究员，现任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直属事业单位中国钱币博物馆研究信息部主任、中国钱币学会副秘书长、中国博物馆协会钱币与银行博物馆委员会秘书长。

学术兴趣广泛，研究领域涉及：中国货币史、中外货币文化交流、白银的货币化、丝绸之路东西文化交流史、中亚历史及民族史，国内外公开刊物发表论文100余篇。

（1）出版学术专著7部：

《新疆历史货币--东西方货币文化交融的历史考察》（中华书局2007年8月出版）；

《钱币与西域历史研究》（中华书局2011年2月出版）；

《中国货币史话》（系列丛书4部，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7月出版，入选中国图书评论学会发布的2016年8月份“中国好书”，2017年9月又入选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推荐的第二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普及图书名单）；

《三千年来谁铸币：五十枚钱币串联的极简中国史》（中信出版社2019年1月出版，入选中国图书评论学会发布的2019年2月份“中国好书”）。

（2）受邀作为顾问与北京电视台海外节目中心合作，2015年9月策划指导了《融通之路》十集大型纪录片，2016年12月19日在北京卫视播出。

（3）应邀策划组织了2017年7月21至26日《乌孙古道》综合科考活动，从新疆拜城县黑鹰山出发，翻越天山抵达特克斯县，对沿线的古道进行了综合科考。中央电视台第十频道“探索与发现”栏目分两集于11月23、24两天做了报道。

本文已经获得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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